梁启超：学校读经问题（1921）

（摘自《饮冰室合集》之文集四十三  原文档下载）

学校读经问题，实十年来教育界一宿题也。因争持未决，而至今各校亦遂无经课。吾自昔固疑读经之难，故颇袒不读之说，谓将经语编入教科书已足。吾至今亦仍觉其难也，然从各方面研究，渐觉不读之不可。请略陈其说，与当代教育家商榷焉。

第一、经训为国性所寄，全国思想之源泉，自兹出焉。废而不读，则吾侪与吾侪祖宗之精神，将失其连属，或酿国性分裂消失之病。

第二、吾国言文分离，现在国语未能统一，所恃沟通全国人之情，所控抟为一体者，全恃文字。文字古今虽微差别，然相去实不远。故我国古书，不能与欧西之西腊、罗马古文相提并论，自幼即当读也。

第三、我国因言文分离之故，故文字无变化。欲用国文以表今日各种科学思想，已觉甚难。然古书训词深厚，含意丰宏，能理解古书者，则藉此基础以阐发新思潮，或尚有着手处。若全国皆习于浅薄之文学，恐非惟旧学失堕，而新学亦无自昌明。

第四、学童幼时，当利用其记性，稍长乃利用其悟性。盖悟性与年俱进，不患不浚发。若记性则一过其时，虽勤劳十倍，亦难收效。今若谓经终可不读，斯亦已矣。苟犹应读，则非自小学时即读之不可。长大以后，非特无此时日，即读亦不能受用。

第五、今之学童，亦曷尝不朗诵坊间所编教科书者。实则此本不必诵，而皆诵之，亦可证其性宜诵也。与其费日力以诵此，费脑力以记此，何不反求诸圣经贤传乎。

吾所以主张读经之理由略如此，至其详则愿以异日。虽然，今之主张不读经者，岂其有恶于经，但不知何读而可耳。以羣经之浩瀚，畴昔并无各种科学之可授，犹且穷年莫殚，况于今日。此反对读经最强之理由也。吾以为此不足以难吾说也。欲读经则非删经不可，非编经不可。一孔之儒，闻此或且大垢，不知今日经之废，实此种拘墟之见为之梗也。

窃计羣经之中，其言古代制度器物仪注者，径可不读，以俟大学考古之专科足矣。其政治谭及性命谭可以缓读可以摘读，且皆中学之事也。将此数部分删去，所余有几？且又皆文从字顺，能使儿童理解者矣。再分别编为年课，以小学八年之力，应读之经略毕矣。吾不敏，窃愿奋笔从事于斯，惟希当代教育家一是正是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