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04 新华网 作为讲师我问心无愧 一个大学讲师的生与死
20071030 上海交通大学新闻网 晏才宏:三尺讲台,广阔舞台
作为讲师我问心无愧 一个大学讲师的生与死 网页链接
2004年10月15日,上海交通大学讲师晏才宏(左一)已得知自己身患肺癌晚期,仍平静地给前去看望他的学生讲解难题。(新华社发)
图为上海交通大学讲师晏才宏在家中辟出的“答疑房”(2005年3月23日摄)。
新华网上海4月4日电
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李柯勇、刘丹
晏才宏,上海交通大学的一位普通教师,3月12日死于肺癌。他去世三天内,上海交大校园BBS上,竟发表了学生千余篇悼念文章,学生还自发筹资为他出版纪念文集。
这位老师的死引发了争议,他终年57岁,教学水平和师风师德广受赞扬,由于没有论文,去世时还仅仅是个讲师。
熟知他的人都说,他最让人感佩的一点是淡泊名利的洒脱,对职称从未挂怀。也有人认为,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悲剧人物”,他的言行在浮躁之风盛行的校园里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倘若以世俗的眼光看,他不能算是功成名就;但在人生价值的天平上,他的分量很重很重……
书教得再好也评不上教授?
在上海交大电子信息与电子工程学院,晏才宏的教学水平有口皆碑。他的电路课,在学生网上评教活动中,以罕见的满分居全校之首。很多学生称他为“我碰到过的最好的老师”。他去世后,多位老师坦陈:“我教课比晏老师还差很远。”
他上课已达到了这种境界:一杯茶、一支粉笔随身,从不带课本和教学参考书,知识早已烂熟于胸,例题信手拈来,讲课条理清晰、自成体系。加上一手俊秀的板书,洪亮的嗓音,他的电路课被誉为“魔电”,几乎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学生在校园BBS的悼文中说:“他的课充满了激情,从头到尾都扣人心弦,简直像一部精彩的电影。”“书本上那些枯燥的字句,到了他嘴里就像活了一样,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公式、定理,经过他的讲解,就变得非常简单明白。”
“不知道天堂里是不是也会有人学习电路呢?如果有,他们真的很幸运。”这样一位深受学生喜爱的教师为什么至死连个副教授也评不上?主要原因是他没有论文。根据高校现行考核体制,教师评职称主要看科研论文的数量,而晏才宏几乎没有发表过一篇“像样”的学术文章。
上海交大一位负责人这样解释:在中学,这样一个老师可被评为特级教师;但是大学要求教学、科研并重,教师既要传播知识,又要创新知识,两者不能偏废。以此衡量,晏才宏就不够全面。
然而有人指出,在建设“科研型大学”的旗号下,很多高校实际上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重科研而轻教学。不久前,广西一位25岁的年轻教师仅因“学术成果丰硕”就被破格评为教授,其教龄竟未满一年。而晏才宏这样的老师,书教得再好,科研不行,评职称也没有希望。
在偏重科研的指挥棒下,为晋升职称,许多大学教师不得不将大量精力花在论文和课题上,无暇顾及课堂教学,其直接后果是教学质量下降。而他们职称越高,离讲台就越远。讲台上难觅名教授身影,这在大学里已不是个别现象。
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反成另类?
一个学生在BBS上写道:“我不禁要问:究竟如何才是一位真正的好老师?我们常常会发现,一些教授只是把授课当作副业,并未具备足够的认真程度,又或是讲得过于深奥难懂,上得学生们不知所措。”
在大学里,一个教师的教学任务完成与否只看课时数,至于教学效果如何,则很少有人关注。不少教师为了完成教学工作量勉强走上讲台,不认真备课,不与学生交流沟通,他们想的不是如何取得最佳教学效果,而是如何以最少时间“完事”。
晏才宏的表现则与此形成鲜明对照。学生们清楚记得他生命最后阶段的一些细节,每每说起,总是扼腕叹息——
“假期我去做了检查,昨天拿到结果,肺癌晚期。这是我给大家上的最后一课。”去年“十一”长假后的第一堂课,晏才宏向学生这样宣布,口气平静,然后照常开讲。他平时从不拖堂,那天却好像没有听到下课铃声,继续往下讲,似乎想把他所有的知识一下子全部告诉他的学生。最后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粉笔时,眼里透出深深的无奈和哀伤。
一周后他又出现在讲台上。“由于新老师没到,我继续把第一章讲完再告一段落。”那一课许多学生是含泪听完的。“如果说教学是一门艺术,那么你们就是我未能完成的艺术品。真对不起!”临下课时,他这样向学生致歉,同学们则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
住院后,晏才宏依然想着他的学生。在病房里,他还给前去看望他的学生现场画图讲题。即使癌细胞扩散,颅内大量积水,说话已出现困难时,他还对妻子说:“帮我到学校定一间大点的教室,把学生召来。你带上一杯水,我说不出话时给我喝一口,我还想再讲一课。”然而,这个心愿至死未能实现……
几乎所有熟知晏才宏的人都认为,他之所以没有发表论文,是因为把主要心思都用在了教学上。为学生答疑、补习占据了他大量课余时间。为方便接待学生,他贷款在校区旁买了新房,并专门辟出一室,挂上一块小黑板,作为“答疑房”。
记者屡次听到学生说:大学里这样的老师太少了。传道授业解惑本是为师者的天职,如今这样忠于职守的人反倒成了另类。
他是不是陷入了“钻牛角尖”的误区?
晏才宏究竟有没有能力写出科研论文?对这个问题存在着不同看法。
一些人说,他没有论文是因为长期只顾教学而与科研脱离,已经“手生”了。另一些人却说,他聪慧超群、学识渊博,在国内期刊上发表学术文章根本不在话下。
在上海交大,讲师评副教授的标准是要发表两篇期刊论文,或主编一本教材,或发表三篇教学研究论文。知情者认为,这一要求并非高不可攀,因为即使不写论文,晏才宏讲课那么精彩,让学生帮忙录一下音,找人整理一下,也很容易出一本教材。而他竟没有这样做,令许多人难以理解。
晏才宏生前也有人就此问过他,他的回答是,发表学术论文要十分慎重,必须在某个领域有突破性的创见才拿得出手,为评职称而拼凑论文的做法他不忍为。
有人对他这种想法不以为然:如今成千上万的高校老师在各个领域进行着大量艰苦的研究,发表的成果不可计数,尽管不都是“重大发现”,也不能说毫无价值。如果都要求能拿诺贝尔奖才可发表,不仅太钻牛角尖,也不符合科研的规律。
另一些人则说,原创的科学研究十分艰难,不少科研成果要经历时间考验,才能证明其价值所在。世界上许多科学大师都自甘清贫寂寞,“十年磨一剑”,而当前国内学术界浮躁之风堪忧,追名逐利,“为成果而成果”者大有人在,不少科研成果含金量其实很低。在这种形势下,晏才宏宁肯不要头衔和待遇,也不制造“学术垃圾”,实属难能可贵。
谁能理解晏才宏?
“在门口见到一位吞云吐雾的先生,身材不太高,略微有些发福,一副大眼镜,乱乱的头发。”这是一个学生对晏才宏的第一印象。
在采访中,记者听到晏才宏的许多趣事。一次他跟妻子上街,在家具店里,看到店主读初中的小女儿正面带难色地做题,为数学不及格而懊恼。他立马坐下来帮孩子讲解,临走还留下联系方式。后来孩子果然找上门,晏才宏为她一补就是两年。他在一个知青子弟学校为学生补习,一补又是7年……诸如此类的答疑补习数不胜数,他却从来分文不取。
有时他从学校回到家已是一脸倦容,闭着眼斜躺在沙发上,右手还在空中划着电路图。一个学生甚至怀疑:“这个老师,是不是吃饭休息的时候,脑子里面也都是二极管呢?”
他对教学工作那样投入,以至“影响”了评职称,但从未有人见过他对自己清贫无闻的处境表现出苦闷。他从不掩饰对自己教学的得意,经常眉飞色舞地对妻子、朋友讲他上了一堂如何精彩的课。他爱吃肉,时常玩笑说:“学生满意我的课,比吃猪蹄还香。”
有人称赞晏才宏有“古君子之风”,有人则说他“傻”,而晏才宏却在生命最后一刻说:“作为讲师,我问心无愧。”(完)
晏才宏遗事补记—为了讲课可以忽略死亡
“新华视点”4日报道了上海交通大学已故讲师晏才宏的事迹后,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这里补充记者听到的晏才宏的一些故事,也许对人们全面了解这个人物有所帮助。
他的课与众不同
他去世后,上海交大学生在BBS上对他的教学水平给予了高度评价,除了从不带教材外,他上课还有什么独特之处?
有学生回忆第一次听他讲课的情景:“如何的精彩绝伦就不多说了,反正是在这之前,我整整一个学期都学不大懂,但是经过那两个小时的讲解,茅塞顿开,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东西。他的讲解条理极度清晰,随便徒手画的电路图,导线像用过尺子一样的笔直。”
他解题思路不拘一格,某堂课上的一道例题,他竟接连给出了20种解法,让学生从中领悟不同的思维方法。
多数老师要求学生安静听讲,他却鼓励学生课上讨论,有不懂的随时提问,他有问必答,甚至会和学生展开学术争论。他常让学生上台讲题,如果讲得好,他带头鼓掌;即使讲错了,他也总能指出其中的闪光点,重树学生的自信。
他从不做好好先生,因对考试不过关者绝不通融而被称为“关公”,他的考试却与众不同,从不深究细枝末节,崇尚对知识的理解。如果发现学生的解题思路正确,即使计算结果错了,他都会照样给分,颇有“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之风。
他的目的是使学生学会自主思考。他15年前教过的一名学生说,即便以后再不接触电路领域,从晏老师那里学到的思维方法都会使人受益终生。
为了讲课,可以忽略死亡
在妻子看来,晏才宏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走在小区里,碰见一条小狗也吓得紧紧抓住妻子的胳膊。这样一个人,面对死亡时却表现出了非凡的豁达和坦然。
去年10月8日,得知他的病情,一位多年好友焦急地赶到他家探望。晏才宏正坐在沙发上,说:“查出来了,肺癌晚期。”说完这句话,没经任何过渡,就开始对朋友描述他刚上完一堂多么精彩的课,神情很是自得。朋友难以理解,人到了这种时候怎么还能那样平静和乐观。
假期钓鱼是他一大爱好。他对朋友说:“钓鱼站上8个小时,被风吹一吹,太阳晒一晒,回去睡一觉,明天连上8堂课也稳稳当当,声音嘹亮。”
有一次一个学生请他到江苏去钓鱼,他叫上一位朋友同去,还带了一套教材。到了地方,他让朋友去鱼塘察看鱼情,等朋友回来,他已经对着教材开始给那位学生补习了,而且一补就是两天,鱼一条也没钓到,朋友就那么干陪了他两天,哭笑不得。
晏才宏对生活要求简单,衣不过百元,饭有肉即可,却从不掩饰对自己教学的得意。有一次,他一进家门就笑着向妻子竖起大拇指,并不说话。妻子问了两遍,他才兴奋地说:“今天我们学校一位水平很高的专家,突然袭击来听我课,课后他就这样夸我:‘老晏,大将风度!’”
传奇和幽默
在学生和朋友眼中,晏才宏才艺超群,书法风格俊秀,爱作古体诗,歌唱得也好。下班回家,对着电视唱卡拉OK是他喜爱的放松方式。时日一久,妻子女儿一见他拿话筒就用手堵耳朵,他却把阳台窗户打开,放声唱上几首以后,就探头问楼下过往的熟人:“我唱得怎么样?”人家竖起大拇指,他也作个“OK”的手势。
上世纪六十年代,晏才宏和140多名上海知青到黑龙江农场插队。他的老朋友回忆说,在那群人里,晏才宏的学识无人能及,大家学习文化课,都是他辅导的。他带的一箱书,在当年简陋的条件下成了农场的“图书馆”。他曾扬言:“随便拿一道欧几里得几何题来,我5分钟之内解不出就不算解出。”其他人不服气,不时找题去难为他,却从未得逞。
只有一道题,晏才宏苦想了7年都找不到答案。后来去哈尔滨开会时遇见一位下放专家,他立即向人家求教,专家思考了数天后告诉他,此题无解。他恍然大悟,立即对这位专家礼敬有加。
全国恢复高考后,1978年,晏才宏在黑龙江全省20万名考生中以第二名的高分考入哈尔滨工业大学。而大学经历也颇有传奇色彩:本科4年中,他所有功课成绩都是A,学科竞赛屡拿第一。有一次电动力学百分考试,全班只有他一个学生及格,而他的成绩竟高达97分。当时的老师赞叹:十几年都没遇到这样的学生了。
而今,他昔日的朋友、同学身居高位者比比皆是,很多人早已是教授、博导,而他至死还只是个讲师。但是,没有人听到他对自己的清贫无闻有过抱怨。
有一次他和朋友出去钓鱼,在车上,大家都抱怨穷,他却突然大声说:“钱我有的是!”大家惊愕之际,他笑着补充了一句:“这回钓鱼的钱我有的是。”满车哗然。诸如此类的幽默常令他的学生、同事和亲友忍俊不禁。(完)
学生网上悼念晏才宏
新华网上海4月4日电(“新华视点”记者李柯勇、刘丹)上海交通大学讲师晏才宏病故后,学生在交大BBS上发表悼念文章千余篇,并出版纪念文集。以下是网文摘录:
[李焱]他很随和,没有半点架子,也很健谈,记得经常问的一句话就是:“你们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尽管问,或者在我来之前写在黑板上也行,咱们一起做。”先生对学生一向是来者不拒的,在讲解时,经常是一手持笔,一手持烟。如果你在课间去教室里找先生,他肯定不会在讲台上高高坐着。你只要站门口扫一眼,看哪个角落里众学生围成一团,中间一缕青烟扶摇直上,肯定就在那里了。我只是他千万个学生中很不起眼的一个,他给我上过的课还不到十次,他和我讲的话加在一起绝不超过30分钟,甚至他根本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但他那一丝不苟的学者态度,那强烈的责任感,让我感动至今。
[spdf]晏老师是我遇到的上课最有底气的老师,从不用书,但是比拿着书的人更清楚书上讲的是什么。
[Raymondwu]曾经因模拟电路被他关过,但是我该!最后,还是好好复习,补考过的。不过真的在模电方面学到了东西,也喜欢上电路方面的知识了,现在还读了电路的研究生。
[彭桢]希望像这样的好老师能多一点,相信所有晏才宏老师的学生都会做一个像他那样热爱事业、认真负责、不求名利的人。也许这就是给晏老师最好的报答吧。
[胡传馨]您是我碰到过的最好的老师,电路分析也是我大学四年来学得最好的一门课。直到现在,当我在新加坡国立大学当电路课的助教时,我还一直把您所教的那些知识,传达给我的学生。我也一直在努力,希望做一个像您那样的好老师。
[李静]在我眼中,晏老师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老师,更像一个老朋友。那个学期,是我大学四年最最刻骨铭心的一个学期,一个让我告别自卑,勇敢地站立起来的学期。而所有这些功劳,都是因为您——敬爱的晏老师。
[王青]一天晚上,我和其他同学去请教晏老师。当时,晏老师住在由学生宿舍改建的招待所。因为我们问题特别多,让老师很晚才休息,但晏老师总是很有耐心地给我们解释。其实,晏老师当时身体也不是很好。听他提起过,他患有糖尿病。大学里还有这样愿意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为同学答疑的老师,真的很难得。
[林煜]晏老师很少接项目,他把他的心思、心血全都花在了教学上。这样的老师,现如今已经是越来越少了吧。个人觉得,作为教师,还是应该以教学为主,不管是小学、中学,还是大学,不管是讲师还是大教授,教学带来的成效要远比单单的科研大得多。
[杨春雷]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不舍追求的梦想,不幸的是,大部分人追逐的都是金钱,或者名利。而这也就更加映衬出另一少部分人精神的崇高,对事业的追求,尤其是对教育事业的追求。(完)
晏才宏:三尺讲台,广阔舞台 网页链接
追记上海交大党员教师晏才宏
病中的晏老师为学生讲解
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教师,但3月12日去世至今,校园 BBS上学生们追忆他的帖子发了成百上千,同学们还自发筹资为他出版纪念文集。负责编辑文集的,是他四年前教过的一名学生。从晏老师离去的那天起,他的学生三日两夜没有合眼,一心把文集做到最好,以慰老师在天之灵。
一位让学生先怕后爱的老师
在电信学院电子工程系的学生中间,流传着一个故事。新生进校,老生会给学弟学妹们讲述,有一门恐怖的课,名叫“魔电”,非常艰深难懂;有一位可怕的“关公”,名叫晏才宏,“关”过的人难以计数。于是,一个面目狰狞,左手拿《魔鬼电路》,右手持血腥大刀的“关公”,就常常出现在大一新生的脑海中。
真正见过晏老师后,同学回忆说:初次上课,看到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穿黑色风衣,挺精神的,面相倒也不恶,实在与我想象中的相去甚远。另一位同学的第一印象是:在门口见到一位吞云吐雾的先生,身材不太高,略微有些发福,一副大眼镜,乱乱的头发。
进入课程教学,同学心中的恐惧和疑虑,逐渐变为了对老师的爱戴和景仰。晏老师为本科生上三门课:“电路分析”、“模拟电路”、“模拟电路实验”。
有同学说:在大二下学期,上了被誉为“关公”的晏老师的“霸王课”。就这样,战战兢兢的我开始了一个学期的学习。渐渐的,被这个非常有激情的老师吸引了,我狂热的喜欢上了这门课,尤其是这个老师。
有同学说:听他的课真的是一种享受,大学里面有很多课我考过试以后就忘记了,但是他教的这两门课内容,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
有同学说:他上课时认真的神态,令人瞠目的解题方法仍令我记忆犹新,他的一举一动都传递出他严谨治学的态度,以及力求使每个学生得到收获的决心。
还有同学说:他是我本科阶段最最钦佩的老师之一。单单是站在讲台上的风范,就让人佩服不已。
三尺讲台,广阔舞台
晏老师课讲得棒,学生们一致公认。在交大开展的学生网上评课活动中,他的课曾得过满分。
然而,对于晏老师来说,黑板下的那一方小小空间,早已超越普通意义上的讲台,而成为了挥洒激情和智慧的人生舞台。他讲课的方式方法,也成了“舞台”上令人叹服的绝活。许多学生毕业多年,还记得晏老师的“三绝”。“一绝”,板书漂亮,如同艺术品;“二绝”,画图漂亮,电路图、曲线图很复杂,晏老师画得绝对干净利落;“三绝”,讲课不拿手稿,不按课本章节,自成体系,分析解题信手拈来。
关于讲课不用手稿,有同学评价说:“晏老师是我遇到的上课最有底气的老师,从不用书。”晏老师的底气,源于他对所授专业的透彻理解和把握。他所教的课程,早已烂熟于胸,用不着讲稿。然而,对课程的熟悉,并不意味着他年年重复老一套的东西。有学生在上他这门课前,为图省事,向上一届同学借笔记。晏老师说:“借笔记没用。我每一节课都不一样,会加入新内容。”
对于晏老师上课画的示意图,同学说,“徒手画的电路图,导线像用过尺子一样的笔直”。晏老师相信准确清晰的板书,比漂亮却没有生气的幻灯片,更能引领学生的思路,更能让学生领悟到细微之处。对于晏老师的粉笔字,大家更是赞不绝口。同学都说看晏老师写字是一种享受,有同学甚至把晏老师的字评为“上乘之美”,认为这种美超越了个性,对于每个人来说都适合加以临摹,学习。
除了“三绝”,最重要的是晏老师讲课得法,能让尽量多的人学到东西。同学评价晏老师具有扎实的专业素养,雄辩的口才和敏捷的思维。他上课深入浅出,条理清晰,引人入胜。枯燥艰深的专业知识,到了他的嘴里,就像活了一样。那些原本觉得晦涩难懂的公式、定理,经过他的讲解,就变得那么简单易懂。相对简单的知识,他会让大家下去自修,而难点他可以花上一整节课疏导。对于知识要点,他还发明了一整套歌诀,总结性强,又琅琅上口。他讲的例题,一般不用普通方法,大都有很巧妙的解法,从这些方法中,可以更深地了解基本概念。他喜欢引导同学用各种思路去解同一道题,还常常拿出自己钻研的一些题目与同学交流,也经常会让同学找一些不错的题目给他研究。有个同学在回忆中写道:“每次有了新的想法,新的题目,他总是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们,我想,这个老师,是不是吃饭休息的时候,脑子里面也都是二极管呢?”也许,正因了这种醉心的投入,这种对授课内容和方法的反复探索,让枯燥难懂的课在晏老师这里变得这样生动、轻松和高效。在新加坡国立大学当电路课助教的毕业生小胡写道:“晏老师,我把您所教的那些知识传授给我的学生;我也一直努力,希望能做像您一样的好老师!”
一位平时学习不太认真的同学,回忆一堂印象很深的课说:这堂课并不在教学计划以内,而是晏老师义务为我们上的一堂考前总复习课。记得那次几乎全系的同学都来了,记得那次原先定好的教室挤爆了不得不换教室,但还是座无虚席站者无数,记得那次我又坐到了前排,记得那次晏老师用整整一下午时间给我们把整本书讲了一遍而他自己没有翻一页书,记得那次我罕见地听懂了他讲的每一句话,记得那次很多同学感叹:“以前我一点都不懂的,现在大彻大悟了”……
晏老师上课引人入胜,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富有激情。学生回忆说,老师每次讲课都那么精神饱满,铿锵有力,津津有味,在黑板上证明了什么定理,总是会很开心。晏老师的激情,来源于他对事业的衷心热爱。他热爱教学,把它当成一种乐趣,诠释成一种艺术。如果讲台真的变成舞台,晏老师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蹈家。老师的激情,也深深地感染着学生,他们明白了,只有热爱一种事业,才有可能做到出色。
正是这种对事业的衷心热爱,让晏老师的课上得如此富有魅力;正是这种对事业的衷心热爱,深深地打动了学生,感染了学生;正是这种对事业的衷心热爱,让普普通通的三尺讲台,变成了色彩斑斓的广阔舞台!
无限不舍地离别课堂
晏老师的“最后一课”,在学生们心中永远定格。那是去年“十一”长假后第一天上课。晏老师带着歉意告诉大家:“假期里我去做了检查,昨天拿到结果,肺癌晚期。这门课我不能上到最后了。”在学生一片惊愕声中,晏老师开始讲课,依旧声若洪钟,激情满怀。学生回忆说,那天,晏老师连上两节课,他似乎要把他所有的知识都灌输给我们,带着病体讲他总结的所有好方法,中间没有一刻停留过,可是残酷的铃声把我们都抛到了绝望的深渊……下课铃响了,晏老师放下手中的粉笔,无奈又黯然。
然而,下一次的电路分析课,晏老师又出现在课堂上。他说:“接这门课的老师还没到位,我还是继续上课。也好,可以把第一册讲完,告一段落,后来的老师能更好地衔接下去。”又一次震撼。学生周志铭说:“当时,我的心都颤抖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晏老师最牵挂的却还是他的课,还是我们这些学生!”
就这样,晏老师又坚持上了一星期的课。
住院前的一天,几名过去的学生陪晏老师在校园里散步,谈起国庆节后的那节课。学生在回忆中写道:“晏老师说他在国庆中,突然对受控源在电路分析中的应用有了全新的理解,虽然这时他已经拿到了五院的诊断报告,但还是觉得应该把他所想到的告诉大家。说到这里,晏老师又拿来纸笔,给我们讲解起他新研究出的分析方法。我们似乎回到了三年前电路分析的课堂,聆听着老师的讲解。”
晏老师住院了,心痛地离开了他倾注多年心血的讲台,离开了他演绎激情智慧的舞台,离开了他培育和关爱的学生。
晏老师对待教学非常认真。以前家离学校很远,他就在每次上课的前一天晚上到学校来,住在校内由学生宿舍改建的招待所里,给学生答疑。每次上课,总是早早来到教室,在黑板上画一个图,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就和先来的同学聊一会。他经常问的一句话就是:“你们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尽管问,或者在我来之前写在黑板上也行,咱们一起做。”有学生回忆说,老师上课时那种一丝不苟的态度一直让我敬佩,虽然说模电已经学了很久了,但其中读图这部分个人感觉学得最好。想当初就是晏老师不厌其烦地在课堂上一遍又一遍地教我们读图,现在也受益匪浅。
晏老师既严格又耐心,他走到哪里都有学生跟着。课间找晏老师,只要看哪里学生围得最多,那就肯定是老师在回答学生们的问题了。“很多时候第二节课都下课了,问问题的人还是很多,通常,晏老师就陪着我们把问题一一解答,或者在教室,或者在教室休息室里。”晏老师爱学生,学生来请教问题,或者交流谈心,他总是非常欢迎。在闵行校区晏老师的宿舍里,常常晚上11点多仍有学生在和他交谈。有学生要考研,他还特地跑去帮忙辅导,让学生感动不已。
有同学回忆:“记得每到您的答疑时间,我几乎场场必到。除了可以听到您对大家疑问精辟的解答外,还有很多对我们学习、做人的谆谆教诲。”现在美国普渡大学留学的李静,当年是大二才从其他大学考到交大的插班生。面对身边优秀的同学,再加上补课的压力,一直有自卑感。晏老师在了解她的情况后,和她谈心,给她讲当年自己在哈尔滨的学习经历,给了她很大的鼓励。李静在回忆中写道:“那个学期,是我大学4年最最刻骨铭心的一个学期,一个让我告别自卑,勇敢地站立起来的学期。而所有的这些功劳,都是因为您——敬爱的晏老师。”
病魔让晏老师万般无奈地离开热爱的课堂,他的心里充满了痛苦。到医院看望的学生深深记得,老师躺在病榻上反复念叨的一句话:“我真的想再回到讲台上”。
2004年11月24日03级联读班同学代表前往肿瘤医院看望晏老师
传道授业真本色
晏才宏老师1985年从哈尔滨工程大学硕士毕业,1990年入交大任教,十几年来,晏老师把心血都倾注在教学事业上,保留了一名教师传道授业的真本色。
晏老师把时间基本上都放在了改进教学,为学生答疑解惑上面。上课其实是件弹性很大的工作,多讲点和少讲点,这样讲和那样讲,表面上看着都过得去。现在有的人更注重搞课题,发文章,却忘了作为一个老师的基本职责。
晏老师说,做教师,三尺讲台是根本。既然我醉心于斯,其他放弃又何妨?教学的成功,学生的优秀,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学生周志铭谈到,在一所高校,教师“进门”时都有学历和能力方面考核,教师之间水平不会有太大差异,何况本科生以基础教学为主,很少涉及非常艰深的知识领域。但是,不同的教师上课却有较大差异。关键是,教师是否真正用“心”在教学。我们学生相信,每个老师只要用心备课、上课,心里装着学生,就一定能把课上好,赢得学生的尊敬。
“晏老师是我们教师的表率。”许多高校教师说。其中一位老师连说了三个“不容易”:受到这么多学生的爱戴,不容易;身患绝症,仍然坚持把课上完,不容易;一门心思教学,淡泊名利,不容易。
晏老师把“会生金蛋的母鸡”让给了学生。他常常告诉学生哪些知识点还可以有所创新,可以作为论文选题。他考虑哪些问题,是什么思路,也总是提供给学生写论文,并帮他们一遍遍地改。晏老师在得知自己的病情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新近思考的东西告诉学生:“有一些是可以写成论文的,我可能会来不及做这件事了,但是我能解决多少就解决多少,剩下的都留给你们。”
晏老师对学生倾注的感情,学生们都印在心里。老师住院期间,同学们在他常常上课的教学楼楼顶,点燃蜡烛为他默默祈祷;为老师写下祝福,放入瓶中,让流水把美好的心愿带向远方。
晏老师可能没有得到金钱,也没有得到头衔,但是,他得到了一个老师能得到的最高荣誉,那就是学生们的爱戴。
最后一程
2004年10月18号到2005年3月12号,晏老师是在医院里度过的,这是他与病魔最后抗争的5个月。他住院期间,学生们精心制作了一部祝福的短片。片中,他们轻轻地唱着,深情地祈祷着:
“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珍惜所有的感动,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
“我们在寒风中,点燃了蜡烛,点燃了希望,一支又一支,晏老师你知道吗?我们都在等你,你快回来吧”
“字字句句,我言我心。 晏老师,写下的话语,即是我们最真的肺腑”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晏老师,温暖的祝福,即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飘飘荡荡,流向远方。 晏老师,捎去的信息,即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晏老师在病榻上看着片子,忍不住哭了,不停地说“我受之有愧,受之有愧……”。这是相伴数十年的妻子,第一次看见他流泪。
当得知学生自发为他捐款时,晏老师又一次流下泪来:我不能拿,孩子们自己没有经济来源,这些都是父母的钱啊。
学生们一拨又一拨地跑来看望敬爱的老师,海外的学生纷纷打来问候的电话,寄来祝福的卡片。学生们打心眼里爱着这位既严厉又慈爱的老师,盼着他重回讲台。病中的晏老师,让探望他的学生捎回他的寄语:“世上没有爬不上的高山,没有学不会的学问,学识都是人类知识的积累,学生要学就一定能学会”;“各门知识都有艰难和有趣的两面性,一旦领悟,豁然开朗。忘掉它是学习,把它当作游戏,就会觉得很有兴趣……”
不光学生爱戴他,领导、同事、朋友,大家都牵挂着他。去年国庆节后,得知晏老师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学院领导马上设法让晏老师入住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约请著名专家为晏老师诊治。校领导也立即批示,要电信学院关心晏老师病情,帮助解决困难。晏老师在医院度过的最后日子里,每天都有朋友、同学、同事前来探望,和他一同回忆往昔的点点滴滴。
和晏老师一起下乡的“知青”朋友们来了,谈起他诗人般的真性情,博闻强记的文史功底,滴水不漏的计算能力,令人叹服的几何证明。谈起直到住院,晏老师七年如一日,每个星期天免费为他们的孩子补习功课。
和晏老师一起在哈工大求学的同学来了,谈起1978年考大学,他的成绩是全省理科第二名。谈起他考上大学时已30岁,在班上年龄最大,但学习却最刻苦。谈起进大学不久的数学竞赛中,他轻松地夺得全校第一名。
和晏老师一起在交大任职的同事来了,谈起他乐于思索,提出很多改进教学和实验的好方法。谈起他心爱的宝贝鱼杆,谈起他作为主力男中音在教工合唱团的引吭高歌。
……
在早春料峭的寒意里,大家为晏老师带去了最后的温暖。
然而,美好的祝愿最终没能驱走病魔。
晏老师走了,离开了他无比眷恋的讲台,离开了深爱他的学生,离开了他的亲人和朋友,带着大家深深地遗憾,他消失在逐渐柔和的春风中。校领导赶到晏老师家中,真切慰问晏老师的亲属。《文汇报》、《解放日报》均以头版头条报道了晏老师平凡而又感人的事迹。
在春日的那个清晨,思源湖畔的杨柳,挂上了洁白的纸鹤;树下,放着几册素面小书,那是他的学生不眠不休编辑赶印的纪念文集。在举行告别仪式的大厅里,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交大老师和学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正如学生在悼词中念到的:“晏老师,您用自己的一生给周围的人树立了榜样,让大家再送您最后一程吧!”
是这样的啊,
晏老师,
你将自己的精神和心灵带上了三尺讲台,
你用自己的汗水和笑容赢得学生的爱戴,
你曾虔诚诠释着春蚕到死丝方尽的责任,
你在奋力书写着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情怀!
坦然地去吧,你无愧今生!
[作者]: 郑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