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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笔记(述而第七7.1)
作者: 发表时间:17-12-10 点击率:2191

这些文字并不是文章,只是自己的心得笔记而已。

 

述而第七 7.1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述而不作。

《说文解字》:述,循也。《说文解字》:作,起也。([清]段玉裁注:(), 起也。秦风无衣传曰:作,起也。释言谷梁传曰:作,为也鲁颂駉传曰:作,始也。周颂天作传曰:作,生也。其义别而略同。

述而不作,一般解释为只传述不创作、只传承不创造。这只是很浮面的意思。我们可以参《礼记·乐记》中的一段话来进一步理解:

“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明圣者,述作之谓也。”

“情”,是真实、实情[1]的意思。知礼乐之真实本体(也就是“道”)的人,能“作”;识礼乐之表现形式的人,能“述”(把这种形式传承下去)。

知“道”的圣人,自然能“作”,因为他得了“道”这个创生的本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作”的本义中就有始、生的意思)。圣人并不是刻意要“作”,而只是遵道率性而“作”,他只是将自己所见如实地呈现出来而已,是顺应道的自然生发,赞天地之化育。所谓“无为而无不为”,在我们看来,他是创作,而在他自己,则是自然。

不知“道”的人,因为没有真实见到本体,没办法“作”,如果硬要“作”,那只是“妄作”、是“造作”(老子说“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用今天流行的话说,是作zuō,不作zuō不死他能“述”,学习传习得道者所“作的。可以理解为我们今天所说的“间接经验”(相对于圣人的“直接经验”)。

下面7·28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不知而作之”——不知什么?就是不知礼乐之情、不知“道”的真实本源。“多见而识之”——识什么?就是识礼乐之文、识“道”的落实形式。这一段和上面《乐记》那一段在措辞上(知、识)也非常一致。

孔子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是圣人(“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孟子说周文王尚且只能“望道而未之见”),但我能学习传承那些真正见道者所述的,虽然所述的只是表相形迹而非究竟真实,但对非先知先觉者而言,是很重要的参考。

 

明末蕅益大师说得好:“述而不作,只因信得理无可作,既信得及,自然好古。此夫子真道脉、真学问也。卓吾云:都是实话,何云谦词?江谦补注:愚人不知此,纷纷而妄作,厌故而喜新。”

真正的“作”,是一种生长,是道的自然生长(想到“作物”一词是不是就是这样来的)。正如蕅益大师所说,“道”(理)无可作,它本来就在那里,能识其本来面目,自然就能作。能触及宇宙、生命的本源,自然生意无穷、创意无尽。

今人动不动要创作、创造、创新,自称“作”者,自以为原创了很多东西(写论文都要标举“创新点”,这是很可笑的事情),实在狂妄。在人文领域,凡自以为有所发明的人,十有八九是因为读书或见识太少。实际上,今天这个时代许多所谓的“创新”,既不是“作”,也不是“述”,而是胡作妄作、肆意造作,是脱离本源的躁动。人越想标新立异,越与人雷同;越真实地体贴万物及自己的真实,越充满生机、新意。

打一个比方。好比你真见过大象,作一幅大象的画和描述大象的文(这是“作”,直接从真实本体而来)。如果你没见过真的大象,但看到了那些大象的画和文,临摹拷贝了去,以这些画和文指引下去亲见真的大象(这是“述”)。若既无真实所见,又不多看真有所见者留下来的“文”(这是今天很多所谓“作者”的真实情态),那他创作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呢?

参94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述者之谓明”,能明白、明了得道者所说的,才能做到真正的“述”。无论“述”还是“作”,都是真有所见、真有所明,而不是茫茫然地因循模仿或者虚妄肆意地矫情造作。

”不是完全不走心的照抄,“”也不是肆意的、刻意的造作照抄和造作都是脱离宇宙、生命本源的、没有生机的状态

今天一早(20171211),读到林风眠的一段话:“中国现时所流行的,为多数人所喜悦,而且特别认定为艺术的,如旧剧,如古画,如音乐、雕刻,及建筑诸类,我们试一略加思考,便可觉到无限的凄凉!在我国现代的艺坛上,目前仍在一种‘乱动’的状态上活动:有人在竭力模仿着古人,有人则竭力临摹外人既成的作品,有人在弄没有内容的技巧,也有人在竭力把握着时代这在有修养的作家,自会明见取舍的适径;但在一般方才从事艺术的青年,则往往弄得不知所适从!”(林风眠《什么是我们的坦途》1934)

又让我联想起顾城的那段话:“现代主义的致命问题在于切断了同这个万物本源的联系,或者是说它失掉了这个联系。我们说蜥蜴,就是小时我们常见的壁虎,它动则动,不动可以一直不动。而你切下它的尾巴,这个尾巴就要跳个不停;为什么?就是因为它失掉了同本体的联系;这个跳不仅不是生命力的表现,而恰恰是离开了生命的一片慌乱。现代主义之所以变换得那么快,一天一个姿势,一刻也定不住,道理就在其中了。这是人类的绝望。”(《顾城文选 卷一》神明留下的痕迹)

 

对“述”字的理解还可参《礼记·中庸》:“仲尼祖尧舜,宪章文武。”1719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信而好hào古。

7.20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169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生而知之者”,是直接师造化的,他应该认为自己是“学而知之者”(他对自己好学一点是很自信的),他认为自己不是那种无需人指点的无师自通者“我非生而知之者”,他的学问是很勤勉向许多老师学来的。“敏以求之”,就是“敏而好学”。

 

因为孔子反复说“好古”,所以很多人认为孔子是复古主义的。这是不确切的。

曾有学生问我,孔子好古,为什么《中庸》里孔子又说“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

我们看一下原文“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礼乐焉。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

孔子没有要复辟夏礼、殷礼的想法,他认为夏礼、殷礼都已经没法在现实中考证了(虽然在杞国、宋国还有一点点留存),孔子向往的,不是“古代”(夏商)的礼,而是“今用之”(虽有损坏)的周礼。孔子本身就是周朝的人,周公所创的周礼,对他来说是当朝的礼,当时还在用的。

可参考另外两段:

314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223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每一代的制度都是有损益的,但其人文理想,是永恒的,保存下来的。)

从《周易》等书中,我们更能够看到,孔子是“与时偕行”的,他不可能是那种主张一味复古的人。孔子的好古,是与古为新、返本开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他并不认为古代什么都好,什么都喜欢(如果都是好的,他干嘛还要删定整理呢?),他真正好的,是三代的人文传统、精神理想。

所以书不能读得太死,一见信而好古,就觉得他是搞复辟、复古,其实这个“古”,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传统”,是先人传递下来的一种精神。是古道热肠的古、古朴的古。二十世纪以来,中国人狂飙突进干革命、谋发展,视尊重传统、保留传统为落后、倒退,这是值得反思的。

我们不能对一两句话的理解(可能只是自己的臆见)给一个人下判断。最好读完《论语》,感受一下他与弟子交流的场景,他在你脑海里留下一个怎样的整体形象,带着这个整体形象,再来看某一句子曰。

 

“信和“好两个字,用得好!他是有着精神的投入(信仰)和感情的投入的(爱好)。所以能有“同情的理解”。而五四以来我们对“古”(传统)的态度,要么“疑古”(如以顾颉刚、钱玄同等为代表的“疑古派”,最后发展为极端的社会运动),要么“复古”(看看这些年来新造的古建筑),走极端,因为没有感情。今天很多人在复兴传统文化,这里头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感情呢?不得而知。

 

●窃比于我老彭。

朱熹:窃比,尊之之辞。我,亲之之辞,老彭,商贤大夫,见《大戴礼》,盖信古而传述者也。

老彭,也有人说是老聃、彭祖(据说活了八百岁)两个人。其实老彭是谁不重要,反正知道他是一个“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贤人,就行了。

南怀瑾说:总而言之,他等于是自我幽默说:‘我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一个老古董而已。’”这话倒挺符合孔子鲜活的形象,孔子不经常自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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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文言中,情和伪、文、名等相对,又如《周易·系辞上》:“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管子·七法》:“言实之士不进,则国之情伪不竭于上”;《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民之情伪尽知之矣。”《韩非子·守道》:“尽者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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