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改本与古本
朱熹的《大学章句》,对《大学》原文作了不少改动(移其文,补其传,将全文分为“经”一章和“传”十章)。这个改本在历史上有很大的影响(《四书章句集注》从元仁宗皇庆二年<1313>到清末一直是科举考试的官方指定教材),当然也有很多的批评。
有代表性的如王阳明,他推崇《大学》的古本,认为《大学》本来是浑然一体的,朱熹这样一编排反而把《大学》弄得支离破碎了,“旧本析而圣人之意亡矣!…合之以敬而益缀,补之以传而益离。吾惧学之日远于至善也,去分章而复旧本” (《<大学>古本原序》)。
这两个著名的版本(王阳明推崇的古本和朱熹的改本)有什么区别?我朱熹改动的情况用红字标示如下。大家可以参看王阳明的《<大学>问》、《<大学>古本傍释》、《<大学>古本原序》,以及《传习录》里的一些段落,和朱熹的《大学章句》进行对照,借此管窥朱子学和阳明学的异同。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朱熹认为这一部分是“经”,底下都是“传”)【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移至后面)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移至后面)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这两句“诗云”移至后面和另三句“诗云”并在一起)
【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传”第一章,解释明明德。引用尚书3句)汤之盘铭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传”第二章,解释新民。引用盘铭1句,尚书1句、诗经1句)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传”第三章,解释止于至善。引用诗经5句,前面两句“诗云”移到这里)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传”第四章,解释本末)
【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传”第五章,解释格物致知。把前面一句插到这里。因为前面已经有一句“此谓知本”,所以朱喜说这里的“此谓知本”是“衍文”<因缮写、刻版、排版等错误而多出来的字或句子>。还说后一句前有“阙文”<脱漏的字句>,所以在这里补了一段: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至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传”第六章,解释诚意,引曾子曰。把前面一段移至这里)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传”第七章,解释修身在正其心)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传”第八章,解释齐其家在修其身。引了一句谚语)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传”第九章,解释治国在齐其家。引尚书1句、诗经3句)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
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若有一介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传”第十章,解释平天下在治其国。引诗经3句、尚书2句、其他三句)。
■从宋儒改经看宋学与汉学
疑经改经,并不是朱熹一人的突发奇想,而是宋代的普遍风气(朱熹改《大学》也是受二程的影响)。清代学者皮锡瑞在《经学历史》中说,“宋人不信注疏,驯至疑经;疑经不己,遂至改经、删经、移易经文以就己说”。他特别提到朱熹于其他经典都没有改原文,“但存其说于注”,“独于《大学》,移其文,又补其传;《孝经》分经传,又删经文;未免宋人习气”。更有甚者“若王柏作《书疑》,将《尚书》任意增删;《诗疑》删《郑》、《卫》,风、雅、颂亦任意改易;可谓无忌惮矣”,“他如俞廷椿《复古编》,割裂五官,以补冬官;吴澄《礼记纂言》,将四十九篇颠倒割裂,私窜古籍,使无完肤”。
如何看待这种“宋人习气”呢?
历史上研究儒家经典的学问(经学)大体分为“汉学”和“宋学”两派(《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总叙》中说:“自汉京以后垂二千年,儒者沿波,学凡六变。…要其归宿,则不过汉学、宋学两家互为胜负。”)。汉学重训诂(即解释,比如解释古书里的一个字是什么意思)、考据(即考证,比如考证一段史料是真的还是假的),是汉、唐、清代的学术主流;宋学重义理的发明,充分挖掘、发挥古典文献中的思想内涵,是宋、元、明代的学术主流。
因为经历了秦火和战乱,汉初许多儒家经典已残缺不全(一部分靠老儒生回忆,以汉代通行的隶书写成,称为古文经;一部分是发掘出过去藏起来的典籍,是以先秦古籀文字写成,称为今文经),所以汉代的士人在训诂、注疏、考据方面下了很大功夫,对中国文化的存亡继绝有很大的功劳。但这种功夫做到后来越来越陷入琐碎,有时解释一个字、考证一个细节,会长篇大论几千甚至几万字。而且墨守注不驳经、疏不破注的陈规,大大限制了士人的创造力,心灵空间不得伸展。更重要的是,解释字义、考证名物,毕竟还只是停留在文本的面上,而未能深入内部探索、发掘其精神。儒学本是修己安人的生命之学,却渐渐演变成了没有生气的文字学、史料学,与生命本源越来越疏离,所谓“章句小儒破碎大道”(《汉书·夏侯胜传》),这也是汉末以后儒学未能有力地回应佛、道的挑战而日渐失去主体地位的原因之一(从活的变成了死的,死的东西便没有力量)。
于是,唐代中期以后,一批富有挑战精神的士人,开始跳出汉学的窠臼,以天道、心性为圭臬,重新审视经典以及前人的解释。他们深入文本内部发掘、发挥义理,从“我注六经”转向“六经注我”,开始对儒学加以创造性的转化。南宋王应麟在《困学纪闻(卷八)·经学》中引陆游的话说,“唐及国初,学者不敢议孔安国、郑康成(郑玄),况圣人乎!自庆历后,诸儒发明经旨,非前人所及。然排《系辞》,毁《周礼》,疑《孟子》,讥《书》之《胤征》、《顾命》,黜《诗》之《序》,不难于议经,况传注乎!”实际上,宋儒疑经改经的风气和他们挑战革新的精神本是一体之两面,我们应予同情之理解。
无论汉学还是宋学,都是继往开来的工作,只是汉学看重的是能否在过去找到证据(言必有据,无征不信);宋学看重的是能否在自身得到印证(王阳明所说“夫学贵得之于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传习录卷中·答罗整庵少宰书》)。用我们浙江大学城市学院的校训来说,汉学是求是(实事求是),宋学是创新(发明新意),都必不可少。
我个人敬重汉儒、清儒,但喜欢宋、明儒。这与我自己的性情有关,我喜欢精神的、心灵的事物,喜欢有灵性、有生气、独立思考、敢于挑战的人物;但我又是一个认真的、喜欢寻根究底的人,对没来由的东西不会轻易相信(我讲“四书五经的来龙去脉”,正是由于这一种心理)。想起几年前,我们“无形书院·经典会读”在读《孟子》的时候,好友李靖推荐清代焦循的《孟子正义》,但我读来感觉枯燥乏味,读不下去;相比之下,读《陆九渊集》(几乎可以说是一本孟子语录)中关于孟子的发挥,却常常感到神清气爽,手不释卷,这都是真实的感受,没法勉强。但与此同时,我也经常查阅《说文解字》、汉字叔叔的网站,了解某个字的字形、字义是怎么变过来的;就某段话对比古代各家的注疏(只是没有耐心从头到尾地去读),看看哪种更契合自己的心意;在网上搜寻某句话、某段史料的出处。这都得益于汉学家们皓首穷经爬梳文献的成果。(顺便说一下,因为汉学重五经,宋学重四书,因为偏好宋学,所以四书相对熟悉一些,也谈得多一些)
汉学、宋学是两个不同的路向,没有必要争高下,更没有必要执其一端批判另一端。想起前年南怀瑾先生去世时,深圳大学的徐晋如在微博上批他,还顺便批了梁漱溟、王凤仪,甚至王阳明、慧能,我实在看不下去,和他争论了几句。后来想想其实大可不必费这些口舌,他所批的,撇开那些情绪,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他是从章句训诂考据的路子去看的,所以他对慧能、王阳明、梁漱溟、王凤仪、南怀瑾等从自己内里(自性)出来的东西总是抱有怀疑,他相信的只是从过去(史料)而来的东西。说白了,徐晋如和他所批的人,根本就是两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和而不同”才好,如果非要以这一方的标准衡量另一方,则会引出许多无谓的争吵。
■尊经与重道 我们如何对待、解读经典文本
一个文本,解读可以有很多层面:1)当时的作者说这段话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后人的解读可以多种多样,但当时作者想要表达的肯定只是某一个确定的意思;2)通过对作者生平、历史背景、语言习惯等等的了解,读出这段文字的深层含义或者言外之意(作者未必清楚地意识到这层意思);3)今人根据自己的心得体悟,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并不一定是作者的原意),实际上当作者说出这段话后,这段话已经拥有了独立的生命,它的意蕴会在之后的历史中逐渐生长、丰富,甚至可以有无穷的可能性。这三个层面的理解并没有谁对谁错,后人无论怎么理解、怎么排编,我们把它们作为一家之言来参考就可以了。我们看孔子在引用原典时,也不一定是取原典的本义,比如,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论语·八佾第三》)我想这首诗的作者未必有“绘事后素”、“礼后”之类的想法,但孔子作了义理上的发挥。又如,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所以,朱熹《大学章句》的错,不在他不可以这么理解,而在它后来被推上了科举考试的指定教材,作为了唯一“正确”的标准解读让普天下的读书人背诵。
宋儒改经,并非都是只为迎合一己私意,随“意”的东西是很难在历史上流传下去并深入人心的。我们知道,宋儒疑经却信道(所以称为“道”学,“笃信好学,守死善道”),他们对经传文本的怀疑,恰恰是出于对天理良知的笃信,套用一句亚里斯多德的名言,吾爱经典,但吾更爱真理。宋儒改经的版本有很多,但真正流传到后世且有生命力的,只有其中很少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应该是违道不远的、有补于世道人心的。以朱熹的《大学章句》为例,他在这本书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一生中反复修改,前后达40年之久,据他的弟子李性传说他临终去世前一天晚上,还在修改诚意章的注疏(“今大学‘诚意’章,盖未易箦前一夕所改也。”《池州刊朱子语录后序》),做到了他自己所说的“毕力钻研,死而后已”(《答余正叔》)。
宋(明)儒在尊经和重道两者之中,更看重后者。正如孟子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孟子·尽心下》),孔子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周易·系辞传上》),庄子说“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庄子·外物》),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第一章),佛家也有“指”月典故,经典就像手指,真理就象明月,经由我手指的指引你可以看到明月,但手指不是明月,看月也不必一定经过我的手指。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应该首先是从自己真实生命里出来,然后再于经典中获得印证(如《王阳明年谱》:“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乃以默记《五经》之言证之,莫不吻合,因著《五经臆说》。”熊十力《读经示要》前言:“余非敢以己意说经,实以所悟,证之于经而无不合。”)。知书只为达理,读经只为明道,而不是相反,陆九渊也问朱熹“尧舜之前何书可读?”尧舜之前并没有这些经典可读,他们是怎么成为圣人的呢?当然,要特别指出的是,宋明大儒的疑经改经,是以对经典烂熟于心、驾驭自如以及切己体察、躬行体践为基础的,与今人不读经典却肆意曲解经典,完全是两码事。他们不是不尊重文本,而是看到文本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更狂阔的天地,引陆九渊一段语录:“人谓某不教人读书,如敏求前日来问某手处,某教他读《旅獒》、《太甲》、《告子》“牛山之木”以下,何尝不读书来?只是比他人读得别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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