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讲(2) 阅读材料
1.毛泽东致黎锦熙
【以下大字为原文,小字为我添加的注释、评论、引证等】
邵西先生阁下:
省城一面,几回欲通音问,懒惰未果。近日以来,颇多杂思,四无亲人,莫可与语。弟自得阁下,如婴儿之得慈母。盖举世昏昏,皆是斫我心灵,丧我志气,无一可与商量学问,言天下国家之大计,成全道德,适当于立身处世之道。(年少轻狂,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自恸幼年失学,而又日愁父师。人谁不思上进?当其求涂不得歧路彷徨,其苦有不可胜言者,盖人当幼少全苦境也。今年暑假回家一省,来城略住,漫游宁乡、安化、益阳、沅江诸县,稍为变动空气,锻炼筋骨。昨十六日回省,二十日入校,二十二日开学,明日开讲。乘暇作此信,将胸中所见,陈求指答,幸垂察焉。
1917年暑假,毛泽东邀了萧子升,脚踏草鞋,手拿雨伞,背背布袋,分文未带,漫游长沙、宁乡、安化、益阳、沅江,了解各地城乡民情风俗。湖南一师的老师同学赞扬他们“身无半文,心忧天下”。(萧子升,名萧瑜。新民学会发起人之一。曾在法勤工俭学。1924年任国民党北平市党务指导员。1927年后曾任南京政府农矿部政务次长。抗战后去法国,1976年死于法国。)
今之天下纷纷,就一面言,本为变革应有事情;就他而言,今之纷纷,毋亦诸人本身本领之不足,无术以救天下之难,徒以肤末之见治其偏而不足者,猥曰吾有以治天下之全邪!此无他,无内省之明,无外观之识而已矣。己之本领何在,此应自知也。以欂栌(欂bo2栌lu2:柱顶上承托栋梁的方木)之材,欲为栋梁之任,其胸中茫然无有,徒欲学古代奸雄意气之为,以手腕智计为牢笼一世之具,此如秋潦(lao3雨后积水)无源,浮萍无根,如何能久?(毛说现在许多人,不注重内在的修为,“无内省之明,无外观之识”,“胸中茫然无有”,只想学古代奸雄的“手腕智计”、阴谋权术,“秋潦无源,浮萍无根”——多么的浮躁!)
今之论人者,称袁世凯、孙文、康有为而叁。孙、袁吾不论,独康似略有本源矣。然细观之,其本源究不能指其实在何处,徒为毕言炫听,并无一干竖立、枝叶扶疏之妙。愚意所谓本源者,倡学而已矣。惟学如基础,今人无学(属于“不学有术”),故基础不厚,时惧倾圮(pi3倒塌)。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满无缺。使以今人易其位,其能如处之完满乎?天下亦大矣,社会之组织极复杂,而又有数千年之历史,民智污塞,开通为难。欲动天下者,当动天下之心,而不徒在显见之迹。
他为什么唯独佩服曾国藩,一个重要原因是曾是“办事而兼传教之人”。所谓“办事”就是建立 “大功大名”,成为一代杰出政治家、军事家,但由于没有自己的思想体系,缺乏长远的精神的影响力。圣贤(德业俱全者)能超越事功,达到了对“大本大源”即人类、宇宙本源(真理)的根本体认,在思想上、精神上影响当代和后世,在成为改造世界的伟大领袖的同时又是改造灵魂的伟大导师——成为“百代帝王”。
1913年冬,湖南一师,听课笔记《讲堂录》:
王船山:有豪杰而不圣贤者,未有圣贤而不豪杰者也。
圣贤,德业俱全者;豪杰,歉于品德,而有大功大名者。拿(破仑)翁,豪杰也,而非圣贤。
有办事之人,有传教之人。前如诸葛武侯、范希文,后如孔、孟、朱、陆、王阳明等是也。
宋韩、范并称,清曾、左并称。然韩、左办事之人也,范、曾办事而兼传教之人也。
帝王一代帝王,圣贤百代帝王。
动其心者,当具有大本之源。今日变法,俱从枝节入手,如议会、宪法、总统、内阁、军事、实业、教育,一切皆枝节也。枝节亦不可少,惟此等枝节,必有本源。本源未得,则此等枝节为赘疣,为不贯气,为支离灭裂,幸则与本源略近,不幸则背道而驰。夫以与本源背道而驰者而以之为临民制治之具,几何不谬种流传,陷一世一国于败亡哉?而岂有毫末之富强幸福可言哉?夫本源者,宇宙之真理。天下之生民,各为宇宙之一体,即宇宙之真理,各具于人人之心中,虽有偏全之不同,而总有几分之存在。今吾以大本大源为号召,天下之心其有不动者乎?天下之心皆动,天下之事有不能为者乎?天下之事可为,国家有不富强幸福者乎?然今之天下则纷纷矣!推其原因,一在如前之所云,无内省之明;一则不知天下应以何道而后能动,乃无外观之识也。故愚以为,当今之世,宜有大气量人,从哲学、伦理学入手,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此如大纛(dào古代军队里的大旗)一张,万夫走集;雷电一震,阴曀(曀yi4,阴而有风)皆开,则沛乎不可御矣!阅书报,将中外事态略为比较,觉吾国人积弊甚深,思想太旧,道德太坏。夫思想主人之心,道德范人之行,二者不洁,遍地皆污。盖二者之势力,无在不为所弥漫也。思想道德必真必实。吾国思想与道德,可以伪而不真、虚而不实之两言括之,五千年流传到今,种根甚深,结蒂甚固,非有大力不易摧陷廓清。怀中(杨昌济)先生言,日本某君以东方思想均不切于实际生活。诚哉其言!吾意即西方思想亦未必尽是,几多之部分,亦应与东方思想同时改造也。(好大的气魄!)
要改变中国,单单学那些手腕、权术是无济于事的,他说“欲动天下者,当动天下之心”,而“动其心者,当具有大本之源”<“夫本源者,宇宙之真理”>。“当今之世,宜有大气量人,从哲学、伦理学入手,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所以,“今后宜戒,只将全幅工夫,向大本大源处探讨”。“圣人,既得大本者也;贤人,略得大本者也;愚人,不得大本者也”。他认为,孔孟之所以是圣人,“并无谬巧,惟在得一大本而已”。
五四前期,毛泽东的思想中有一个最突出的根本点,就是首先要把握住事物的“本原”或“大本大原”。它的意思,是在面对万千事物时,要从大处着眼,首先抓住它的根本。把根本抓住了,其他枝节问题才能迎刃而解。(金冲及主编《毛泽东传》)
他与朋友约定“三不谈”,即不谈金钱,不谈男女之间的问题,不谈家庭琐事。
“我的朋友和我只乐于谈论大事——人的天性、人类社会、中国、世界、宇宙!”(斯诺《西行漫记》)
毛君云,西人物质文明极盛,遂为衣食住三者所拘,徒供肉欲之发达已耳。若人生仅此衣食住三者而已足,是人生太无价值。又云,吾辈必想一最容易之方法,以解经济问题,而后求遂吾人理想之世界主义。又云,人之心力与体力合行一事,事未有难成者。余甚然其言。(张昆弟日记,一九一七年九月十六日<十七日补>)
毛君润之云:“现在国民思想狭隘,安得国人有大哲学革命家、大伦理革命家,如俄人之托尔斯泰其人,以洗涤国民之旧思想,开发其新思想。”。余甚然其言。中国人沉郁固塞,陋不自知,入主出奴,普成习性。安得有俄之托尔斯泰其人者;冲决一切现象之网罗,发展其理想之世界,行之以身,著之以书,以真理为归,真理所在,毫不旁顾。昔之谭嗣同,今之陈独秀,其人者魄力雄大,诚非今日俗学所可比拟。(张昆弟日记,1917年9月22日)
乐利者,人所共也。唯圣人不喜躯壳之乐利,而喜精神之乐利。(《讲堂录》)
盖未有力不足以举天下之烦,气不足以练天下之苦,性情不足以扶持天下之一偏,而可以大有为者也。(《讲堂录》)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予诵斯言,未尝不叹其义之当也。夫古今谋国之臣夥矣,其雍容暇豫游刃而成功者有之,其跼蹐失度因而颠踬者实繁有徒,其负大舟也无力,岂非积之也不厚乎?吾观合肥李氏,实类之矣。其始也平发夷捻,所至有功,则杯水芥舟之谓也;及其登坛囗理国交(原件有一字缺损,疑为'陛'字),着着失败,贻羞至于无已者何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孟子曰: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浅薄者流,亦知省哉。(《讲堂录》)
今人动教子弟宜立志,又曰某君有志,愚意此最不通。志者,吾有见夫宇宙之真理,照此以定吾人心之所之谓也。今人所谓立志,如有志为军事家,有志为教育家,乃见前辈之行事及近人之施也,羡其成功,盲从以为己志,乃出于一种模仿性。真欲立志,不能如是容易,必先研究哲学、伦理学,以其所得道理,奉以为己身言动之准,立之为前途之鹄(gǔ),再择其合于此鹄之事,尽力为之,以为达到之方,始谓之有志也。如此之志,方为真志,而非盲从之志。其始所谓立志,只可谓之有求善之倾向,或求真求美之倾向,不过一种之冲动耳,非真正之志也。虽然,此志也容易立哉?十年未得真理,即十年无志;终身未得,即终身无志。此又学之所以贵乎幼也。今人学为文,即好议论,能推断是非,下笔千言,世即誉之为有才,不知此亦妄也。彼其有所议论,皆其心中之臆见,未尝有当于宇宙事理之真。彼既未曾略用研究工夫,真理从何而来?故某公(指梁启超)常自谓:“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挑战”,来日之我与今日之我挑战与否,亦未可知。盖研究日进,前之臆见自见其妄也。顾既腾之以为口说,世方以为贤者之言,奉而行矣,今乃知其为妄,宁不误尽天下!弟亦颇有蹈此弊倾向,今后宜戒,只将全幅工夫,向大本大源处探讨。探讨既得,自然足以解释一切,而枝叶扶疏,不宜妄论短长,占去日力。阁下以为何如?
圣人,既得大本者也;贤人,略得大本者也;愚人,不得大本者也。圣人通达天地,明贯过去现在未来,洞悉叁界现象,如孔子之“百世可知”,孟子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孔孟对答弟子之问,曾不能难,愚者或震之为神奇,不知并无谬巧,惟在得一大本而已。执此以对付百纷,驾驭动静,举不能逃,而何谬巧哉?(惟宗教家见众人以为神奇,则自神奇之,如耶苏、摩哈默德、释迦牟尼。)
《论语·为政》: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欲人人依自己真正主张以行,不盲从他人是非,非普及哲学不可。吾见今之人,为强有力者所利用,滔滔皆是,全失却其主观性灵,颠倒之,播弄之,如商货,如土木,大亦不可哀哉!人人有哲学见解,自然人己平,争端息,真理流行,群妄退匿。
某君语弟:人何以愚者多而智者少哉?老朽者聪明已蔽,语之以真理而不能听,促之而不能动,是亦固然不足怪。惟少年亦多不顾道理之人,只欲冥(糊涂、愚昧)行,即如上哲学讲堂,只昏昏欲睡,不能入耳。死生亦大矣,此问题都不求解释,只顾目前秭(zi3)米尘埃之争,则甚矣人之不智!弟谓此种人,大都可悯。彼其不顾道理者,千百年恶社会所陶铸而然,非彼所能自主也,且亦大可怜矣。终日在彼等心中作战者,有数事焉:生死一也,义利一也,毁誉又一也。愚者当前,则只曰于彼乎,于此乎?歧路徘徊,而无一确实之标准,以为判断之主。此如墙上草,风来两边倒,其倒于恶,固偶然之事;倒于善,亦偶然之事。一种笼统之社会制裁,则对于善者鼓吹之,对于恶者裁抑之。一切之人,被驱于此制裁之下,则相率为善不为恶,如今之守节、育婴、修桥、补路,乃至孝、友、睦、雍、任、恤种种之德,无非盲目的动作。此种事实固佳,而要其制裁与被制裁两面之心理,则固尽为盲目的也,不知有宇宙之大本大源也。吾人欲使此愚人而归于智,非普及哲学不可。
小人累君子,君子当存慈悲之心以救小人。政治、法律、宗教、礼仪制度,及多余之农、工、商业,终日经营忙碌,非为君子设也,为小人设也。君子已有高尚之智德,如世但有君子,则政治、法律、礼仪制度,及多余之农、工、商业,皆可废而不用。无知小人太多,世上经营,遂以多数为标准,而牺牲君子一部分以从之,此小人累君子也。然小人者,可悯者也,君子如但顾自己,则可离群索居,古之人有行之者,巢、许是也。若以慈悲为心,则此小人者,吾同胞也,吾宇宙之一体也。吾等独去,则彼将益即于沉沦,自宜为一援手,开其智而蓄其德,与之共跻于圣域。彼时天下皆为圣贤,而无凡愚,可尽毁一切世法,呼太和之气而吸清海之波。孔子知此义,故立太平世为鹄,而不废据乱、升平二世。大同者,吾人之鹄也。立德、立功、立言以尽力于斯世者,吾人存慈悲之心以救小人也。
弟对于学校甚多不满之处,他日当为书与阁下详论之。现届毕业不远,毕业之后,自思读书为上,教书、办事为下。自揣固未尝立志,对于宇宙,对于人生,对于国家,对于教育,作何主张,均茫乎未定,如何教书、办事?强而为之,定惟徒费日力,抑且太觉糊涂。以糊涂为因,必得糊涂之果,为此而惧。弟久思组织私塾,采古讲学与今学校二者之长,暂只以叁年为期,课程则以略通国家大要为准。过此即须出洋求学,乃求西学大要,归仍返于私塾生活,以几其深。怀此理想者,四年于兹矣。今距一年之后,即须实行,而基础未立,所忧盖有叁事:一曰人,有师有友,方不孤陋寡闻;二曰地,须交通而避烦嚣;叁曰财,家薄必不能任,既不教书,阙少一分收入,又须费用,增加一分支出,叁者惟此为难。然拟学颜子之箪瓢与范公之画粥,冀可勉强支持也。阁下于此,不知赞否若何?又阁下于自己进修之筹画,愿示规模,作我楷法。
润之
一九一七年八月二十三日
八月三十一日,黎锦熙收到信后,在日记里写道:“得润之书,大有见地,非庸碌者。”
黎锦熙(1890 02.02—1978 03.27)字劭西,湖南湘潭人。著名语言文字学家、词典编纂家、文字改革家、教育家。曾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文学院院长、教务长、校长。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学部委员。
黎锦熙在回忆录中讲过一段小故事:民国头十年间,我在湖南办报,当时常帮我们抄写文稿的有三位青年。一位是不问文稿的内容,什么都抄,就连文稿中的技术性错误,也照抄不误;第二位是见到文稿中的问题总是要提出,并能主动润色修饰;第三位则与众不同,看到与自己观点不同的文稿就干脆不抄,更不屑于在枝节问题上纠缠。这三位青年后来的前程大不一样。第一位,终身不过是一个小职员,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第二位后来成了中国著名的作家、戏剧家,他就是田汉;第三位,则在历史上成就一番大事业,此人即毛泽东。
2.毛泽东春节谈话(节选)
1964年2月13日
……
中国一开始也没有自己的部队,只有叶挺一个团,南昌起义才搞了两个师,打到广东,搞得光光的。朱德、陈毅、林彪带残部上了井冈山。我那时教小学,教过一年级、二年级、三、四年级,怎样打仗,那时也不知道。今年工作要比去年搞得好点,要想法把成绩搞得更好点。不但是中央的希望,也是你们的希望。今年也可能是较好的收成,如果老天爷帮忙。现在工业有了进步,教育也要改一改。今天想谈谈教育问题。除中央的几位同志以外,还邀请几位党外人士参加,还有科学院长、教育部长、北大、清华的同志和新华社的同志参加。教育的方针、路线是正确的,但是办法不对。我看教育要改变,现在这样还不行。请邓小平讲一讲。
(邓:现在教育方面的主要问题是负担太重,学制太长。现在七岁上学,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大学一般五年,好的大学六年,要十七、八年,到二十四、五岁毕业。加上大学毕业后一年劳动实习,一年见习,正式走到工作岗位就已经二十六、七岁,显得年纪太大了。比苏联要迟二、三年或三、四年。苏联中、小学十年,大学四、五年,二十三、四岁进入工作岗位。年龄大了,这对文科的学生问题还不是很大,但对自然科学方面的学生,对他们的发展有不利的影响。根据国外在自然科学、特别是原子能等新兴科学方面的发展情况来看,开始作出重要贡献的人,平均是二十四、五岁左右。这个年岁正好是脑子最好使的时候。而在我国的大学生,这时却没有走上工作岗位,这对他们的发展是很不利的。学制特别长,应该缩短学制。)
毛泽东:可以缩短。
(邓:现在中央专门成立了一个学制问题研究小组,准备来研究解决这个问题,由林×负责。林×提议:小学五年,中学四年,十五、六岁毕业就可以就业,也可以中学毕学后再受一、二年职业教育,十七、八岁就业,可以到农村,也可以到工厂。如果升学,可以入大学预科,预科可以文理分科,办得更有特色,便于同大学的课程衔接。大学一般搞四年,一部分的工科五年、医科六年。这样学制可以缩短,二十三、四岁就可以到工作岗位。采取这样的制度来完成国民教育,一般是十五、六岁就可以毕业了。不过有个问题,是当兵,中学毕业生还不到当兵年龄,但可以到军队当预备兵。)
这不要紧。不够当兵年龄也可以过军事生活,不仅男生,女生也可以当兵,搞娘子军,让十六、七岁的女孩去过半年到一年的军事生活;十七岁(指男的)也可以当兵。
(邓:这样文科学校问题不大,理工科问题大一些,课本要搞得好。)
现在课程就是多,害死人,使中、小学生、大学生天天处于紧张状态。中小学生近视眼成倍增加,这样不行。
(×××:课程多而繁重,老师作业留得多,紧张得不得了,没有课外活动和阅读的时间。)
课程可以砍掉一半。学生要有娱乐、游泳、打球、课外自由阅读时间。孔子教学生只有六门课程:礼、乐、射、御、书、数,教出了颜回、曾参、荀子、孟子四大贤人。颜回二十四岁死了。学生只是成天读书,不搞点文化娱乐、体育活动,不能跑跑跳跳、打球、游泳、看点电影,又不看课外读物,那是不行的。学生不能培养成书呆子。
(邓:现在学生应付考试紧张得不得了。我在家时,小孩子说门门功课得五分也没有用。)
历来的状元就很少有真正好学问的。唐朝第一流诗人李白、杜甫,都不是状元,既非进士,又非翰林。韩愈、杜牧、柳宗元是进士出身,但只能算是第二等的。王实甫、关汉卿、施耐庵、罗贯中、蒲松龄都不是状元、进士和翰林。曹雪芹、蒲松龄只是清朝的拔贡。凡是当了进士、翰林的都是不成功的。明朝的皇帝,搞得好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明太祖朱元璋,皇帝做得最好,他一字不识,是个文盲。一个是明成祖,皇帝也做得不错,是一个半文盲,识字也不多。但以后万历、嘉靖等都读了很多书,成了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专政,反而不行,国家就管不好了。六朝的梁武帝,能文能武,能说会写,最后困死台城。宋徽宗能诗会画,字写得很好,做了俘虏。他们都是“只专不红”,亡了国。可见书念多了要害死人。刘秀是个大学士,比较蹩脚。刘邦是个草包,也没有什么文化。我看书要读,读多了,害死人。
(邓:现在课程繁重,考试方法有问题,学生不能独立思考。)
现在的考试办法是对付敌人的办法,而不是对人民的办法。实行突然袭击,出一些偏题、古怪题,使学生难以捉摸,还是考八股文章的办法。我看这种考试要彻底改革。我主张公开出考题,向学生公布,让学生自己去研究,看书去做。譬如,对《红楼梦》的研究,出二十道题,让学生自己去研究解答。有的学生答出一半,但其中有几个题目答得很出色,有创造性见解,这样的试卷可以给一百分。另外有些学生二十道题全部都答了,是照书本上背下来的,按老师讲的答对了,但是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这样的试卷就可以给五十分或六十分。考试我看可以允许交头接耳,甚至冒名顶替。自己不懂,问懂了就有收获。交头接耳、冒名顶替,过去不公开,现在让它公开。这无非是你会我不会,你写了我再抄一遍,也可以,抄会了也是一次学习。总之,考试的方法要改变,要搞得活一些,不要搞得太死,具体如何作法,可以试点。还有,先生讲课有的啰啰嗦嗦,要允许学生打瞌睡。你讲的又臭又长,还一定让人家听。与其睁着眼睛听着没味道,不如打瞌睡,可以休息脑筋,养养精神,对身体有好处。
(邓:学制缩短以后,可以抽出一些时间让学生参加劳动、当兵。还有一条,应该允许优秀的学生跳班,有的优秀学生跳班以后还是最优秀的,现在总是压在那里。)
现在我们搞得太死了,课程太多,考得太死,我们不赞成。现在这种作法是摧残人材,摧残青年!我不赞成读那么多书。考试用对待敌人的办法对付学生,害死人,要改变。
(陆定一:现在教育厅长正在开会,有两个问题要研究:第一是学生负担太重,课程多,教材内容多,作业多,门门都有课外作业。第二是现在的教育方法有三套,学了苏联凯洛夫的一套,英美杜威的一套,孔夫子的一套。)
孔夫子可不是这样。他只有六门课:礼、乐、射、御、书、数。(主席问章士钊:书是书法,还是历史?)
(章:是书法吧。)
是历史吧。如书经。
(陆:现在中小学以升学为唯一目标,毕业后不肯劳动,问题很大,要解决一下。要实行教育和生产劳动相结合。第二是两条腿走路。河北省去年发大水,很多房屋塌了,办简易学校,结果中小学入学人数反而增加了。)
这是大水冲垮了教条主义。
(陆:其他地方学生人数都下降很多,主要是要求正规化,取消复式教学,搞单式教学,贫下中农子女失学的很多。河北省有了好的经验。另外,广东新会县调查了十几所农业中学、普通中学,普通中学培养一个学生,国家一年花一百二十元,农业中学培养一个学生,一年只花六元八角。农业中学毕业生就业没有问题,普通中学毕业生考不上大学,就麻烦得很。看来中小学都要两条腿走路,同时要注意提高质量,这样才能普及教育。从前都只是照抄苏联的一套,五八年冲了一下,劳动多了一些,又忽视了学习,改就是了。文艺也是如此,当时大胆改革,做得比较粗糙,但现在的水平就提高了。没有五八年的革新,也就没有今天的水平。)
要把演戏的、写诗的、戏剧家、文学家赶出城市去,统统赶下乡去。要分期分批放到农村、工厂,不要总住在机关。你不下去,就不给开饭。住在城里怎么能写得出东西来!
(陆:还有教师队伍问题,估计中小学百分之二点七的教师是坏分子。现在最坏的学生上师范,好学生进理、工。)
这不要紧,只有百分之二点七。这些人可以改造,可以转业。
(陆:现在进师范的学生质量不高。今后可以考虑高等学校的文科、师范,不要直接招高中毕业学生,而招高中毕业后参加过劳动一、二年的学生。学习自然科学的到农村去也有好处。哈尔滨工大有个经验,把教师下放一、二年,原来不好的,回来都不错,成了骨干。)
应该下去。现在有些人不重视下乡劳动。李时珍长期自己下乡采药,祖冲之是自修的,没有进过什么大学、中学。孔夫子又进过什么大学?他的职业是人死后去吹吹打打,当吹鼓手。这一点是章太炎指出的。他还做过会计,看过牛羊。但是,他却学会了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会弹琴、骑马、射箭、驾车子。“书”大概讲的是历史。后来到鲁国做官,官也不大。鲁国只有一百多万人口,相当于现在一个大县。孔夫子自己说,他小时贫穷,受鄙视,经常挨骂,自得仲由以后,才“恶声不入于耳”。大概是子路做了孔子的保镖,谁骂就要揍谁,别人不敢再随便骂他了。我们的教育方针是正确的,但是办法不对。课程太多,压得太重,是很摧残人的。学制、课程、教学方法、考试方法这几方面都要改。
(陆:小学改五年比较有把握。)
可以改。高尔基只读了两年小学,学问完全是自学的。美国的富兰克林是著名的政治家、科学家、传记文学家,他是卖报童出身。瓦特是一个工人,没有读过多少书,发明了蒸气机。要让学生自学,学会思考,比读死书好,要多给时间。
(林×:将来二十三、四岁走上工作岗位是可以的,小学入学年龄可以提早一年,允许六岁入学。就是房子有问题。小学改为五年,可以解决一些房子。中学四年,大学预科可以是两年,也可以是一年。)
(××:入大学前拿一段时间到工厂、农村。)
还有军队。
(林×:文科可以,但理科有困难,劳动二年就忘了。)
(康生:苏联中学毕业后劳动二年,但理工科所学课程不衔接。)
(林×:学制要结合我国国家大和经济文化发展不平衡的特点来考虑,要允许多种形式。将来大学可以考虑三种学制,六年主要是医科;五年制理工科;四年制文科、师范,多数大学四年就行了。将来学制要多种多样多轨制。城市中学也有两种,一种升大学,一种是中学毕业,上二年职业学校然后工作。)
对了,学制要多样化。
(林×:课程问题主要是不集中,门类要少些,内容要少而精,考试也要少一些。)
现在一是课多,二是书多,压得太重。
(林×:现在课程的循环多,如果集中一些,课程的门类就可以减少一些。)
不要门门课程都考试,上过就完。如中学学一点逻辑、语法,就不要考,真正理解这些课程要到以后工作中去慢慢体会。知道什么是逻辑、什么是语法就行了。
(彭真:现在是灌输,死念硬背。)
(陆定一:现在教育思想有二派,一派主张讲深、讲透。一派主张讲总略,学懂、学会,学少一点。现在很多学校想一下子讲透。)
课程讲得太多,是繁琐哲学。繁琐哲学终究是要灭亡的。我看用这种办法教学生,不论是中国的也好,美国的也好,苏联的也好,都要灭亡,走向自己的反面。无论土教条、洋教条一概不行,都不要。五经、十三经注解那么多,还不是都灭亡了,行不通。佛经那么多,谁能读得完!唐玄奘翻译的解释金刚经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不到一千字,比较好读。鸠摩罗什翻译的金刚经,那么长,就很难读完了。书不能读得太多。马列主义的书要读,但也不能读得太多,读几十本就行了。读多了就会走向反面,成为书呆子,成为教条主义或修正主义。孔夫子的教学也有问题。孔子没有参加过工、农业劳动,因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不行。这方面我们要想办法。洋教条、土教条都要反对,要创自己的路。
【人人网友评论】
胡恩宇: 对于教育当时不就很通透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是这副样子
回复 2010-07-09 16:49
杨海锋: 回复胡恩宇: 在中国,一些美好的理念,要么压根没法推行,要么经过权力的运作走向这些理念的反面,变得污浊不堪。
2010-07-09 17:20
杨海锋: 回复胡恩宇:比如说素质教育,越推行学生负担越重,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可以想象这么个一个机器,经过一系列的传动(官僚机器的奇妙运作),结果你明明往这里用力,它却往反方向移动。正如前一讲里说的,毛晚年有点心灰意冷,他还是都不过官僚集团,因为他的任何主意都必须经过层层官僚,所以毛的任何想要约束官僚的举措都在层层运作中烟消云散。
2010-07-09 17:36
范佳铭: ~^.^~
回复 2010-07-09 17:51
曹善鑫: 其实很多东西无关乎这个国家的政权,人的本质如此,改变,不是一个党政能够做到的。
回复 2010-07-09 20:23
厉世益: 大学生需要一份明智,更需要一份理智
回复 2010-07-09 20:51
杨海锋: 回复厉世益:萧伯纳说,明智的人让自己适应这个世界,不明智的人坚持要让这个世界适应他自己,世界的进步往往取决于那些不明智的人。 The reasonable man adapts himself to the world, the unreasonable one persists in trying to adapt the world to himself. Therefore all progress depends on the unreasonable man. The man who listens to Reason is lost: Reason enslaves all whose minds are not strong enough to master her.
2010-07-09 21:04
厉世益: 回复杨海锋:明智与理智间的徘徊,——仿徨
回复 2010-07-09 21:22
杨海锋: 回复曹善鑫:是的,人性使然……
2010-07-09 22:52
杨海锋: 回复曹善鑫:但,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知其不可而为之~
2010-07-09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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