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理化情
“勾引明月的沟渠”同学留言:
对于“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他的气魄和意境确是高,可我之前听过余秋雨先生的一个观点,我自己也很赞同:诗人之所以写这些,是因为他们还在挣扎,正如普希金所说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将会过去;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而第二天的他就拿枪和沙皇火拼死了 而后人大多想到的是他们诗人的睿智和坦然,殊不知他们比我们更脆弱、更无助。所以他们思考、挣扎,所以会有“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段留言让我想到了2006年上半年参加浙大交叉课程(是浙江大学人文学院的廖可斌老师和沈松勤老师,中国古代文学名著精读)写的一份作业,这份作业里就有类似的想法。
其实简单的讲,诗人是在以理化情。因为他悲伤、心急、忧郁,难以释怀,所以他试图用自己的理性化解自己的情绪。
重读“庄子”
——谈谈庄子对生死的态度
一次课中,老师讲到,人文的核心问题无非“生和死”、“男和女”、“你和他”,这一概括真是妙极了。这的确是每个人一生中必须得面对的最为根本的问题。从我个人的体会来看,一个人在天真烂漫的儿童时期,这三个问题都是不太突显的:那时候我们很少想到死,觉得美好的日子是过不完的;那时候男女之间两小无猜,不太会因异性而神魂颠倒;那时候我们都是性情中人,不必戴上那么多的社会面具。可是好景不长,进入了青春年华,似乎一切都变了,“生和死”、“男和女”、“你和他”的问题突然从背景走向了前台,而且永远挥之不去,迫使我们不得不去郑重地面对。仔细想想,人生的多数痛苦、困惑不正是从这三个方面来的吗?
而在这三个根本问题中,我觉得根本的根本则是生与死的问题。因为“男和女”、“你和他”不像“生和死”那样时时刻刻与你形影不离。想起谈庄子的生死问题,还有一个缘由是,那次讲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读到“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我颇不以为然,觉得王羲之乃东晋时人,却理解不了庄子的境界,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但后来老师的一些话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不以为然”了。老师说:古代文人写下来的话,不可全信,文章里说很快乐,未必真快乐。
虽然这话不是针对庄子讲的,但是不是也可以用到庄子身上呢?难道庄子也是这样吗?文章里说得潇洒,未必真潇洒吗?难道王羲之才是真正领会了庄子的真意吗?难道我自以为深得庄子精神其实没有读懂吗?
一直以来都为庄子对生死的豁达、超脱而深深折服,他“以死生为一条”,认为“万物一府,生死同状”,还借骷髅之口说死的快乐“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特别是其中两段关于庄子对妻子和自己的死亡的态度的文字,更是描绘得令人拍案叫绝。
一篇出自《至乐》篇: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另一篇出自《列御寇》: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槨,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先秦的伟大哲人中,很少见到(就我的阅读范围而言)对生死问题能有如此透彻的演绎。单单这方面,就让我喜欢庄子远甚于孔子。因为觉得孔子太现实了。《论语》里有一段讲到子路问孔子关于死的问题,结果孔子一句“未知生,焉知死”就把子路给顶回去了。我总是在想,一位逃避人生根本问题的人,能称得上伟大的哲人吗?就西方哲学来说,他们是把死亡看作人生最重要的问题的,他们甚至将哲学作为通过思考死亡而为死亡预作准备的活动。
这是我过去的想法,现在想来,真的差点让庄子骗过了。
是人都会恐惧死亡,这是人的根本困境。
就在《兰亭集序》那次课后,带着那点“所有所悟”,我重新翻开了《庄子》。
这回,我看到了庄子的另一种形象。
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庄子真的看破了生死吗?既然看破了为何如此经常地想到死、谈到死,并且设想死后的情形呢?这不正说明死的问题时时萦绕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吗?
前一则庄子妻子的故事中,庄子自己也不是说了“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因为太伤心了,不得不想方设法甚至用极端的方法来排遣过度悲伤的情绪。后一则庄子自己的故事中,我们也不是可以体味到庄子看似轻松的调侃背后内心的激烈吗?这分明是一个很冷的幽默。
庄子有一篇叫《养生主》,既然生死齐一,为什么还要养生呢?既然生死同状,为何还要在楚王要他去当官时说宁可“生而曳尾涂中”,不愿“死为留骨而贵”呢?
我终于明白类似庄子这样忧伤、敏感的文人的心理了。想起深谙庄子的苏轼,他那首《水调歌头》,不也是这样先“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思念远方的弟弟无法释怀,然后又对自己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吗?这些天才人物天生有着比一般人更细腻的感受性,他们注定比一般人更悲天悯人,更多愁善感(《徐无鬼》篇中,庄子说“我悲人之自丧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即可见一斑),如果没有高度的智慧来平衡自己,没有足够的理性来说服自己,他们将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我因此而更能理解清代学者胡文英的那段话了:“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这么看来,孔子反而是更为豁达者了。在《孝经》中,孔子说“教民无以死伤生”,的确,整天想着死亡的问题,于“生”究竟有何益呢?庄子是挥之不去,不得已用文字来排遣的,已经有点“以死伤生”的味道了。而且从另一个角度看,从孔子的生平看,他不是因为怕死而不想谈死的,当他厄于陈蔡之间的时候,还“讲诵弦歌不衰”,他只是觉得“死生有命”,我想也没有用。
不过,这么一番思考,不但没有丝毫损害我心中的庄子形象,反而将他拉近了距离。许多事物,我们之所以觉得它遥不可及,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真正读懂。
这一学期来,真的受益匪浅。对人文学科来说,自己从为登堂入室,自中学的理科到大学的工科,再到研究生的社会科学,直到当了老师,虽然对人文一直抱有憧憬,却从来没有真正踏进过这个殿堂。说实话,太多的人文关怀和精神追求,在当今的中国社会,尤其我所在的商学院,似乎有点不合时宜的。周围的人也曾调侃要我不要“中毒”太深。虽然不会把这些话当回事,但也有些无奈,没有足够的才气,踏进这个殿堂也许真是死路一条。可是这种诱惑却一直存在,因为自己觉得接近人文的过程也是我的灵魂日渐踏实的过程,我在这里找到了生命的根基。我想这种矛盾可能会伴随我的一生吧,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向您请教。
【贴在百度空间“从内圣到外王” 学生评论】
从内圣到外王回复勾引明月的沟渠:书不必强度,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必读之书。没有和作者相近的体验或者心境,读了也是白读。我读的书并不多,因为我阅读速度很慢,所以我更喜欢认定几本仔细读。莫阅读速度快,而且博闻强记,这点我很佩服,记得他住我对面时,有一次看了几集电视连续剧,他居然能把主题曲的歌词复述下来,令我叹为观止。
2009-03-27 21:04
勾引明月的沟渠 本人从未细读过古文,更别说庄子了。很大程度上觉得自己见识还不够,思想不够成熟,读起很多深奥的文章味同嚼蜡。我很赞同杨老师的话,读书,等多的是读者和作者思想上的交流,彼此的认同,而不是单方面的灌输
2009-03-27 14:11
薛定谔的活死猫 好想说一句“沙发”但是这么脑残的事情愚人是不会做的。愚人以为,人刚生下来是不怕死的。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生,也不知道死。而随着人慢慢长大,接触了这个世界,对死亡的恐惧也慢慢开始生长。因为什么,因为“舍不得”,或者说“放不下”。人的感情,人的欲望,都在促使着我们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放不下,舍不得。对于愚人来说,如果现在让我死,我会舍不得家中老人,放不下这花花世界。这就是那些为了心中信仰放弃生命的人的伟大的地方,他们也有舍不得,他们也有放不下,但是为了坚持信仰,他们就会战胜这种死亡的恐惧。这些人才显得伟大超脱生死,真的很难做到 2009-03-26 16:30删除回复 收起|查看更多 帮助中心 | 空间客服 | 投诉中心 | 空间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