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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经如学画(《家学兴 国运旺》自序)
作者:贺益德 发表时间:16-07-07 点击率:3080

读经如学画(《家学兴 国运旺》自序)

贺益德

19632月出生于湖南中部一户农家,从小奔跑在蓝天白云之下,绿水青山之中。稍长,为父母分担放牛、砍柴的任务,后来又学着割草、插秧、锄地、播种、浇水、施肥……。小学、初中正碰上“文化大革命”,每天只读半天书,所以劳动时间比读书时间还长;因为劳动必须出早工,有时还要出夜工。干农活是不能取巧的,一锄的功夫下不去,就有一块土翻不过来;一刀的功夫下不去,就有一把草割不下来……农谚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古人讲究“耕读传家”,耕田与读书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却有一个完全相同的要求:诚实。如果说诚实是人性的经典,风吹日晒、虫鸣鸟叫是天地的经典,那么我一直薰习到14岁。

同时喜欢绘画,家里的门板、野外的石壁,全被我用捡来的垩石涂满了五花八门的人物形象。父亲见我如此,以为此技便于将来学油漆匠,就加以鼓励,初一的时候让我拜在陈四知先生门下,后来又拜在匡水洋先生门下。但先生远在县城的文化馆,请教不方便,就在14岁那年转学到了县城的双峰一中。王憨山先生也在文化馆,他虽然是写意花鸟画大师,但也常常在素描方面指点我。后来双峰一中校长换了曾彩初先生,他诗、文、书、画以及人格均有很高的修养,我与老人家后来成了忘年交,他当时也给了我一些绘画方面的宝贵开示。但到了高二的时候我就搁下了画笔,因为“文化大革命”结束,高考恢复,功课很紧,而我兴趣的重心转移到了文学方面去了,直到1992年我去湖南师大美术系进修一年,才第二次过了一把绘画瘾。

四年学画的经验告诉我,绘画要升堂入室,第一要临摹经典作品;第二要内行的老师示范和指导;第三要面对实物多多写生;第四要精通一家,参加百家,自成一家;第五自始至终要保持一个根本态度;反求诸已,即画不好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能怪别人。我后来带领孩子们读《论语》、《孟子》碰到难关的时候,只要仔细回忆一下当年的学画经历,就能悟出一些闯过难关的方法,这才明白经典文化教育就是人生艺术教育,其原理与学绘画、学音乐是一样的,所以中国古代教育非常重视艺术训练,孩子们读经之外,还要学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是一个极端重要的奥秘;我们必须用领悟艺术的态度领悟经典,经典才会“活”起来;不如此的话,经典就会变成僵死的“八股”而被千夫所指。

我小时候常常和龚坤堂老先生来往;先生教过半辈子私塾,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使我佩服至极;后来我又遇到罗应生先生、王憨山先生、陈云苍先生、曾初彩先生,他们一一都是私塾出身,文学修养很好,风采出众;只有王维新先生没有读过私塾,但能整本背诵《西厢记》,他们都不同程度地潜移默化着我。到了中山大学历史系,教《历史文选》的曾庆鉴老师又鼓励我们背诵古书,我亲耳聆听他在课堂上背诵了《论语·尧曰章》。这一时期我很想当文学家,读林纾、鲁迅、郭沫若、邹韬奋等人的传记,知道他们都从小背诵《四书》、《五经》、古文、诗词,就努力模仿;所以大学四年我常常逃课坐在荔枝树上读诵古文、唐诗,人摇树也摇,被人传为笑柄。假期也怕浪费时间,写信求父亲在家乡物色古文老师,又认识了王子圭老先生;先生自谦学问不高,但他有一位朋友学问比郭沫若先生还好,我可以去请教他;我此时的偶像正是郭沫若,生活中常常模仿他的派头,被同学笑话是“贺沫若”;我就十分仰慕而又诚惶诚恐地拜访了学富五车的陈介如先生,以后又多次交流和通信,但一直没有稍减心中的仰慕和惶恐。先生有一篇《评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发表在《湖南师范学院学报》上,所引资料全凭记忆,一挥而就,辞精义奥,卷舒自在,是我极为心折的大手笔;后来又知道先生的父亲陈士芑前辈有一首诗收在《饮冰室诗话》里,就买了此书来看,第一六七节引用的就是陈太老师的诗,梁启超评价为“工力甚伟”。这些身边的榜样对我震动极大,回到学校后,荔枝树就摇得更加厉害了。

进入青春期以后,我开始烦恼重重,又用功过度,后来得了严重的失眠症;扁桃体炎经常发作,后来转化为顽固的慢性咽喉炎,使我几乎无法继续教师这一职业。烦恼、疾病逼迫我反省、调整,我就常常读《庄子》、《明儒学案》、佛经等书,并试着用功,慢慢地端正了一些错误的人生观,身体竟然不药而愈.这一奇妙的体验,使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生起了真诚的信心,从此不现崇拜文豪而由衷地仰慕一切圣贤;以前背在肚子里的古文诗词,也完全换了另一种理解,如获新生,喜慰无量。

我学佛常常请教陈玉老医师,医师原是僧人,法名隐莲,建国后在双峰县中医院以针灸济世,最后几年又现僧相,圆寂后肉身不坏,隐莲法师以身作证,告诉我们经典文化是多么真实。

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受用和信心,使我自然生起了传播的热情;1993年开始在大学生中讲《四书》,一直讲到2002年。也要求学生们背诵,默写,也多少有一点效果,但我很不满意;我也带过几个学生画画,与讲经相比,踏实和有效得太多了;我很疑惑,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1997年底,无量光居士寄给我一本王财贵先生的《儿童读经教育说明手册》,我一口气读完,如受雷电击。此时我女儿已经8周岁,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她应该背诵经史古文,但没有人提醒我,就白白耽误了8年。读完王先生的文章,我立即行动起来,从此开始了儿童经典教育生涯,到今天为止我已进行将近10个年头,加上在大学的试验就有14年了。

各种形式的教学一一试验之后,我觉得教经典必须像教绘画、书法或钢琴那样,一个老师、一部经典、一门深入、学生动手、老师点拨……才能真正成功。以绘画为例,临摹画谱等于背诵经典,但画谱摆在面前,如果没有内行老师的示范和点拨,由着自己的性子和私见乱临一气,是很难入门的,所以老师的正确指导非常重要。入门一定要正确,林黛玉很严厉地呵斥她:“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学不出来的!”然后郑重其事地教了她一条正确途径。香菱不经这一番点拨,就误入歧途了。读经、背经、用经的岐途也很多,如果误入岐途,久而久之就会形成顽固的习气,再来纠正就很费劲了。一本画谱、一个内行的老师,是读经的必要条件。但现在我们都不是读经的内行怎么办?也不要怕,只要诚心学习,反求诸己,虽不中不远矣。临画之后要多看画,读经之后要多读史;临画有了基础必须写生,读经有了基础必须应用;学画成功的标志是作品感动人,如达·芬奇最感动人的画作是《蒙娜丽莎》;读经成功的标志是人品感动人,如李世民最感动人的场面是“贞观之治”。读经、学画都必须坚持一个共同的根本原则:反求诸己,所以读经如同学画。学画自始至终都是学生自己动手,读经也应该是这样;可我在大学讲经的时候,学生只是坐在台下被动地听,听,听,既不自己读诵,也不自己抄写,又不自己领悟,更不自己实践,就如学习绘画只听理论,没有操作,所以效果很差。我后来就将教绘画的经验移去教经典,鼓舞人心的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我非常惊奇而且高兴;孔子说:“礼失而求诸野”,经典教育的原理和方法在语文、英语、数学等科目的教学中已经消失了一百多年,居然还保留在比较如法的美术、书法、音乐乃至体育教学中,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只要我们认认真真去体会、挖掘、借鉴,真正的经典教育就会很快恢复和发扬,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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